看大羽沒有如期露出驚訝的表情，漢子竟有些掃興，像要翻盤的賭徒一樣激動地說，“那大王會說話，和咱們一樣，說人話！會說話的老虎，你沒見過吧！還有好玩兒的，它自稱小貓大王。哈哈哈！”

“天下之大無奇不有，有喊自己老虎的貓，就有叫自己貓咪的虎。那個家夥去了哪裏？”大羽想起了小花貓，它還在的時候一直負責為他找酒。大羽把它的不辭而別，歸咎於一次為他偷酒時差點被人砸斷了腿。

兩人隨口說著話，不覺到了漢子所說的村子。村子不大，僅有百十戶人家，像鳥一樣把家都安在了四五丈高的樹上，而且外圍用藤枝草葉蓋上，外人不仔細尋覓很難看出這裏還住著人。

一遇到三四人才能環抱一圈的大樹，粗苯的漢子像慣於樹上生活的猴子，靈活飛快地爬上爬下，刺溜刺溜就不見了蹤影。

好在大羽功夫了得，身法和眼力異於常人，就像燕子追猴子，倒也跟得上手腳撒了歡的漢子。

漢子把大羽先領到了村長家，在兩棵連在一起的大樹中空了的樹幹裏，有內外上下四間“房”，底下一層外間用來會客，解決村中事物。

聽完漢子唾沫橫飛地講述，須眉皆白的老村長不見半點喜色，神情較聽之前更凝重了些，眉頭微微鎖起，暗藏不悅。

“鐵山啊，這位小哥見義救下你，為村裏除了大害，該謝謝人家”，村長說話時眼睛一直對著漢子，連眼角餘光也收得緊緊的，好似生怕對上大羽的目光。

大羽微微笑道，“小事一樁，不值一提”。

村長還是不看大羽，對著漢子說，“按理說該留下小哥，由村裏好好款待款待，奈何近來怪物猖獗，獵物大減，實在拿不出什麽像樣子的東西。還請小哥包涵吶！山裏天黑得早，路又容易迷，小哥要去哪裏，鐵山你也多送幾裏路。”

“這老頭兒好不會辦事！不請吃頓飯便罷，怎麽這麽著急地把人往外轟呢，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！”大羽此刻心如明鏡，村長的一毫一厘都看在眼裏。

“好勒！小哥，快跟我走吧！省得餓壞了你。我們村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。”漢子沒好氣地故意嚷道，他不明白村長怎麽變得這麽小氣。

剛出村長家門口，鐵山被單獨叫了回去。約莫有一個刻鐘，鐵山怏怏不樂地回到大羽身邊，口裏嘟囔“什麽怕引火上身？幫你除了害，不說感謝，倒埋怨別人惹下禍端，還要躲著人家，哪有這樣的道理？世道真是變了。”

“去他娘的！就算天王老子找上門，這頓飯我鐵山也得請！不成個人樣子嘛！”鐵山一勾大羽肩膀，“走，上我家去。我們剛分了些獐子肉。”

“你們是有什麽害怕的東西嗎？是怕你說的那個大王找上門來報覆嗎？”大羽猜出了七七八八，遂問漢子。如果真是如此，他打算除了根再離開村子。

“這都是被那個小貓大王嚇破了膽。它說一個月要一個人牲，不給就屠滅了全村，村裏就每家每戶月月輪流著進貢。不像話！”

“人牲？什麽東西？”

“就是給神當祭品的活人。早晚吃幹凈了我們！”

鐵山的家也是在空了的樹幹裏，六七平的大小住著三口人，鐵山，他的妻子，和兒子。由於空間狹小，生活和打獵用物一律掛在樹洞外。

村長的冷漠沒有影響到鐵山的興致，在妻子和兒子面前，用口述加表演講完了他和大羽一同勇鬥猛獸的故事，當然故事的主角依然是大羽。

聽爸爸講完，鐵山十歲的兒子直拍手掌，歡快地叫到，“爸爸真勇敢！叔叔好厲害！”

不等囑咐，鐵山的妻子已身手麻利地開始割肉備飯，不住地熱情挽留大羽，“住一晚歇息歇息，明天一早再趕路”。

山裏的飯食簡單，大羽和鐵山沒聊上幾句，香噴噴的肉就端了出來。“這裏沒有米面，只有肉和酒，湊合著吃吧。”鐵山妻子一臉不安。

“我有大半年沒吃上一塊兒肉了”，大羽不客氣地夾起一筷子肉就往嘴裏放，邊嚼邊稱讚，“好吃，好吃！”吃著又喝上一口琥珀色的果酒，不禁伸出大拇指，“好喝，好喝！”

大羽和鐵山邊吃邊聊正在興頭上，幾個虎背熊腰的青年人闖了進來，一句客套不講，上來就下了逐客令。

“鐵山，村長有話，這個小哥必須得即刻離開這裏，以免給咱們村帶來大禍。冤有頭，債有主，他走了，小貓大王也就不好找咱們的不是了。”

“我呸，好不要臉啊！丟盡了咱們果子村的臉。”鐵山聽了如此露骨的話，既羞又惱，“我用自家的肉款待遠來的朋友，誰也管不著。”

“鐵山，這可是村長在祖宗牌位前下的命令，他老人家也是為咱們全村好。你想看著三四百口子和他一起陪葬嗎？村長說了，你要阻攔不聽，就連你一起逐了出去，帶著老婆孩子自謀生路。”

“不用鬧到這步田地！我本也不是什麽救人的人！鐵山大哥，嫂子，謝謝你們的好肉好酒，咱們後會有期。”大羽雙掌一合十，轉身要走。

“叔叔，叔叔”，鐵山的兒子追至大羽身前，“這是我拿楊木雕的老虎，送給你！叔叔永遠都像老虎一樣厲害。”他上揚的小手裏攥著一塊兒橢圓的木頭，雕鑿的刀法拙笨稚嫩，除了線條有點意思以外，看不出它和老虎有什麽關系。

大羽接過老虎捧在手心，細細端詳了一番，小心地揣進懷裏放好，而後輕輕撫摸鐵山兒子的圓腦袋，朗聲說道“好孩子，長大了叔叔教你不怕老虎的劍術。”

當夕陽的金色光芒照進鐵山家門口，樹林染滿金輝時，大羽已飄然遠至，身落數十丈外，像只飛進林中的黑色大鳥。

“酒沒喝幾口，肉還沒吃熟就讓人給哄出來了”，大羽見離得遠了，才下地在林中慢行，並自嘲地搖搖頭，嘴角帶著無奈的笑。

“酒肉沒了，有漿果啊！”大羽眼前一亮，旁邊一叢一簇的灌木枝子上掛滿了紅色紫色的“小燈籠”，晶瑩剔透十分可愛。

大羽嘗了一顆，味道還不錯，酸酸甜甜的。實在是太餓了，顧不得果子有毒沒毒，大羽索性停下腳步一枝子一枝子地摘食，最後吃了個水飽。

吃完漿果大餐，大羽覺得腰肢酸乏，伸伸懶腰，跳到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上呼呼便睡。

醒來時已月掛梢頭，大羽睜開眼沒有立即跳下樹，立即趕路，而是眺望遠方，在天上似水柔光的映照下，夜裏的山景愈發清奇。

“這樣的明月光正好行路”，大羽待要下樹，突然註意到遠處二三百米開外，有一綽綽人影在樹林裏疾行，一會兒功夫摔了三四個跟頭。

“看來是有急事，誰都曉得山裏的夜路不太平。唉，不理他了，免得又被人倒打一耙，自討沒趣。”

大羽的腳力可以一日千裏，一支煙光景便能行出十多裏地。美麗的月光，激得大羽一時興起，使出貼地飛行的功夫，意欲與銀色月光賽跑。

此時樹林裏的人影，也使出了全身力氣飛跑，由於過於著急慌不擇路，腳下失根老被藤蘿樹根之類的絆倒。

雖然那人一身山裏人打扮，仍被摔得鼻青臉腫，表情痛苦猙獰。走出林中蔭翳之地，月光照處，那人滿臉血汙，一雙眼睛瞪圓暴突，甚是嚇人。他不是別人，正是大羽白日裏救下的獵戶，鐵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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